登山與輔導 ──

一個休閒輔導工作者的心路歷程

都市人基金會執行長 王克威


空白的青少年記憶

我三歲時的夜半,常被我父母親的爭吵及打架聲所嚇醒,但更讓我目瞪口呆的是我爸衝過來問:要爸爸還是要媽媽?我總是楞在那裏,而一歲半的弟弟則會用嚎淘大哭作為配樂!如果跳出來看那個畫面,會覺得有些可笑;而現在回想來,卻已成了電影的定格叫普羅家庭的一景:父母爭吵,兒女無助!之後,我也看過我媽吞安眠葯不醒人事,我爸急著用器具幫她催吐;那時我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我爸那麼緊張一定是很嚴重。這一幕一直留在我腦海!讓我認為婚姻是上帝咒詛人的方法! 

依稀記得九歲有一天,一個待我很好的叔叔半開玩笑地說要把他可愛的女兒娃娃嫁給我……我隨即跑進房間趴在床上大哭。叔叔的不解是:哭什麼呢?娃娃很漂亮啊!還是你已經有了山盟海誓?我則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愛我的叔叔要這樣害我?父母的婚姻使我對婚姻恐懼,對婚姻的恐懼則使我不敢跟女生講話、接觸!父母的婚姻在我國一時結束,才鬆了一口氣,就馬上走入我媽的高壓統治時期,就如此好像無聲的黑白影片,默默走過國中、高中及南陽街補習班兩年,來到中原。我也知道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所以我瘋狂地參加社團:登山社、Lulala、國樂社、英研社……你甚至可以說:我不在宿舍就在社團,不在社團就在往社團的路上……那種心情其實是補償被驚嚇的童年及空白的青少年!那時很渴望得到同儕的認同 

生命與永恆

我相當投入登山社、系學會與學生活動中心的活動,當然也得到應得的結果:收到退學通知!得知被退學時,我幾乎想要否定這一年半來,曾經得到的關心與照顧及成長。或許在系學會與學生活動中心辦活動時,夥伴間的同甘共苦、熬夜培養出來的默契會被塵封在記憶中的某個角落;但我怎能遺忘第一次在山裏看著日出日落時,對大自然與造物者的敬畏?那麼多個山社酒會的夜晚,心靈曾經是如此的相知相惜?至今我仍深深感謝那些照顧過我的老山胞:銀山、始偉、昌源、宣成、文榮、光聖、大媽、明德、德鴻、連八、唐方……族繁不及備載。謝謝這些陪伴過我的天使,填補了我過去空白的一段;也因著這些人與事推我上人生的高峰,我自以為找到了真理;卻因著退學而瓦解了!

我開始想人生有沒有什麼是永恒的?經過千辛萬苦重考回中原後,極其排斥基督教的我,因為修了都市人基金會的董事長陳公亮牧師的「人生哲學」課程,居然也去了教會;因此遇到李朝成──李哥──因為他的人生觀、熱情、及對我幾乎無條件的包容與接納,我信耶穌了!雖然後來我又回到山社,擔任17屆的副社長,也努力的爬山,但那是上帝回答我對永恒的疑惑。764月,因為準備去北一北二連走而去中級山訓練摔傷了脊椎,只有乖乖地留下來暑修高等微積分,而且再回到教會;反正我也不能爬山了!登山社的經歷及宗教的契機,埋下了我日後將登山與輔導結合的種子

很難在這裏一一說明我從登山轉到輔導的每件事,但有幾件事是讓我深思的。跟我去過南一段的慧慈坐朋友騎的機車車禍身故;我同班同學在畢業典禮前騎車遊北橫車禍身故;山社十八屆的總幹事燕慶在畢業典禮前單身前往復興鄉釣魚失蹤,小護士來山社找人幫忙找,卻在隔天發現他溺斃在溪中。怔怔地看著燕慶的家人及小護士悲慟地哀嚎著……。畢業後,我參加了教會舉辦為期一年的訓練,那時有150個人住在一起,有吸毒的、精神病的、被遺棄的...好像是動物園,各種個性的人都有;但我們都必須互相包容與接納,那種因使命而凝聚的革命感情與心靈的相知相惜,比在山社有過之而無不及。初入伍,妄想在軍中傳揚福音拯救罪人,結果呢?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踏到鐵板!而且,必須變得說謊比別人更有技巧、罵人比別人更大聲、打忙(台語)打的比別人更凶……我一點點都不比別人好,憑什麼去拯救別人?我才是個罪人,但面對我自已人性的黑暗,我實在無能為力!──我一直在思索著永恒的疑惑生命的意義」。

不只是登山

退伍後幾經波折,彷彿聽到上帝透過聖經的呼喚,我娶了上帝為我預備的妻子(個性完全互補只有使命相同),一起進入教會,作青少年輔導的工作從事青少年的寒暑假營隊工作時,我堅持把登山、野營及野炊的訓練融進活動裡;對城市長大的青少年來說,這可是不小的挑戰,但對一些非行少年 [1] 來說,正是他們可以大顯身手的時候無論男生女生,都會在這樣的訓練裏,學到團隊合作、彼此包容──在幾天的日夜相處後,洗菜、炊煮、拓荒、搭帳、表演、分享...每個人都有了獨具的價值,必須靠自己的力量不能賴皮,也只有合作才能共渡難關,再也看不到「好孩子」、「壞孩子」的界限

在數年的草創經歷中,看到了無數青少年的轉變,雖然我們這些輔導工作者不能一輩子守候在孩子身邊,無法在每個成長的難關都位他一把,但這個回憶對於缺乏認同和關懷的青少年來說,都是難能可貴的我們期許一個營會是一個啟蒙,開啟一扇光照的窗,也許在什麼時候這個感動會再發光發熱,讓面臨誘惑的青少年,知道自己可以也值得選擇一種愛自己也愛他人」的人生於是我開始認真構思:如何把輔導融入登山的活動中?不只是實驗性質的數次營會而已,首要是能讓更多青年投入這個休閒輔導」的服務,讓更多在繁華卻貧瘠的都市生活中長大的青少年體會另一種生命態度。

在接任都市人基金會總幹事職務後,我開始作了一些嘗試868月和仕偉、皓正帶了大學生、高中生、國中生及我老婆共19人登上玉山;大家相處很融洽也玩的很盡興,但也只能算一次成功的玉山之旅。879月本想登合歡奇萊,卻因天候惡劣而撤退。直到888月和阿發、士賢及建南要帶6名大學義工去北一段,我開始嘗試作輔導與登山雙方的交流。其中有4個人是基金會的資深義工,很有輔導的熱誠,也很想接受登山的挑戰;雖然我也要求體能(男生跑十公里,女生跑七公里),但帶新手去北一段絕不是符合體能要求就可以的(何況不是很多),所以我壓力是滿大的!而在雲稜山莊根據我們收聽到的颱風氣象報告,引發我們全隊對於安全的考量很深入的討論,卻也因此得到一個共識:我們是一個team,絕不讓任何人及其家人有安全上的焦慮,就讓天氣來決定!結果上帝作美,我們好像撿到一個假期,所以慢慢走細細玩,既不趕時間也不專攻百岳,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分享彼此的故事!有趣的是,山社的人一向古意,遇到熱情的輔導義工可有些招架不住,常常臉紅……(這講的當然不是阿Sam囉!)。登上東峰看日出,依舊心動;但最讓我感動及開心的是登山與輔導兩方的水乳交融,輔導的人有更開闊的眼界與實地的訓練,登山的響導可以學習輔導的使命感與服務精神。

休閒輔導

拉拉雜雜幾乎是從古早說起,無非是想讓大家知道登山與輔導這個觀念,絕不是書本上的知識,而是我的親身經歷,也是我這一生努力的方向!就我的經驗,大部份的青少年都不缺錢,缺的是人生的方向與效法的榜樣。但誰能給他們人生的方向與效法的榜樣?請不要告訴我那些八股或空洞的話,跟那些作古很久的人。時下的青少年對那看不見摸不著的人與事,接受度愈來愈低;也因此青少年有問題時鮮少會去找家長及專家 [2] ,只會去找朋友。誰能作他的朋友?在我對人生存疑時,李哥不只給我言語的答案,也開放他的家庭歡迎我常去作客,讓我發現婚姻其實是上帝祝福人的方法!在我挫折低潮時,他總是真心地給我加油打氣,指出我自已都沒發現的優點,或給我一些重要的建議。他就是我的朋友,也是我效法的榜樣。面對青少年時,我作的事就是李哥以前對我作的事,我希望這樣的精神能延續下去;所以我一直在呼召有熱誠、愛玩又想服務青少年的大專生,來接受訓練去陪伴青少年;青少年不但能從你身上得到對人生更積極的啟發,也能延續這樣的精神去陪伴其他的青少年。

29期台灣山岳雜誌中,我對總編輯吳夏雄先生的「邁向多元化的登山活動」的觀點 [3] 深以為然;然而從我自已的經驗來說,這個混亂的世代有太多迷失的青少年等著有人拉他們一把,諮謪、藝術、休閒活動都是很好的方法。只是我愛好登山,所以我當然會登山等戶外活動來跟青少年建立關係 [4] ,博取他們的信任,再用我的言行、人生觀甚至我的生活模式來引導、啟發他們。我現在的辦公室連同住家叫風火輪少年城有110坪,其中有連線網路對戰教室、視聽室及打算要作的室內岩場。不只邀請青少年來玩、閱讀,還要帶他們去作社區服務:環境維護、探望老人……。久而久之,會形成一種社區氣氛及青少年次文化,進而造成一個青少年的自覺運動,由他們去影響他們的朋友與同學。嗯,有點烏托邦的味道,但蠻值得投入的!眼前我們仍會定期辦寒暑假的營隊、義工訓練並進到學校去帶社團。暑假會不定時舉辦的攀岩溯溪行,九月初是北三段志工挑戰之旅,之後馬上去觀摩基金會全島的辦事處,十月初則與勵馨基金會、勵友中心合辦2000青少年挑戰玉山之旅….而且會慢慢地變成例行性的活動。

你是否心動了呢?也想挽袖加入休閒輔導的服務行列?這篇文章只是個開頭,是我個人的故事,歡迎與我聯絡並請給我指教。我的EMailcityguy@giga.net.tw



[1] 非行少年即行為偏差的青少年。

[2] 東海大學彭懷真教授88年初曾作過調查,有九成以上的受訪青少年在發生問題時最不會去找的兩種人是:家長與專家,所謂的專家是社工員、輔導室老師及導師。

[3] 登山多元化的趨勢,不只是活動模式的多元化(如尋找成吉思汗遠征隊),也是活動宗旨的多元化(如結合自然生態研究、休閒輔導)

[4] 有一幅有趣的對聯,右聯是「有關係就沒關係」,左聯是「沒關係就有關係」,橫聯則是「全靠關係」。